曲终人散
她决定应征文学杂志编辑一职，等待收通知。当我们的爱情小屋搭起一半的时候，不幸的事却发生了。
那天同样很平常，平常得好象暴风雨的前夕。突然手机响了，她的号码，传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：
“对不起，你是机主的朋友吗？现在她正在XXX医院急救，请你速来一趟……”
放下电话，我迷茫地赶到医院，发疯似地找到了手术室。刚好手术在进行中，旁观者告诉我，她拿着那张通知单正兴奋地向我的公司跑来。她想告诉我这个喜讯，可是却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撞倒了，在那血泊中还紧握那录取通知单……
顿时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了，像樱花飘落的感觉。
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此刻，整个世界变得如此安静，静到任何声音都停止，消失。我的心已经与这个世界脱离。现在世间所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——除了她。
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她的笑容，那样清纯，可人，烂漫。思念好贪心，把我整个人吞了下去，让我在那里沉醉，逃脱不得！大脑就好象影盘机一样不断地倒带，播放以前的点点滴滴，但为何那些如阳光般温暖的往事，在今日竟冷若冰霜？
双手掩面，我默默地祈祷，只要她能够平安，哪怕用我的生命交换，也值得了，真的值得了。她给我带来的快乐，是我今生不能割舍的，可是没有她，我的快乐又何在呢？只有当她在我身旁，我的生命才有意义啊！只要她能平安，什么代价我都愿意……不知不觉间，一颗泪珠从脸颊滑下。我清楚地听到眼泪落地的声音，在心里。多年的压抑已经使我忘记了如何流泪。纵使再失意，无助，我都不会用眼泪来发泄。然而今天，竟然开启了那道封印——只为她，我今生最爱的人。
等待是漫长的，尤其当你思念一个对你来说异乎寻常重要的人时，我发觉自己竟在这几个小时内苍老了许多。终于，手术结束。她被送进了特别看护病房。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，眼睛有点红红的，他却没有多说什么，只留下了一句“家属到我办公室来”就走了。声音有点沙哑。
走到办公室，看到摘下帽子口罩的他，我惊呆了。他也楞了半天。我们同一时间叫出了对方的名字。尹震阳，那个我高中时期除大龙外最好的朋友。他怎么成了医生？我感到很意外，也很惊喜。但在这种情况下故友重逢，再惊再喜也被冲得无影无踪了。
他告诉我，到了澳大利亚后他的理科突飞猛进，因为他对国外的教育方式比较适应。在考大学的时候选择了医学这个专业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了那边公益事业的感染。最后提早完成学业，两年前回国继续深造。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了一名医生。
“你，跟雪儿是什么关系？”他突然问。
我告诉他，她是我最爱的人。等等，他怎么知道她叫雪儿？
他无奈地耸耸肩，说：“我们真的有缘，连女人都爱到一块去了。她也是我最爱的人，我的初恋。就在我回国不久……”他跟我讲了他和她的故事。跟我说第一次向她告白，他们第一次约会，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，第一次和她接吻到无奈地分手。话语中流露着幸福，也透出了遗憾与悲伤。最后他告诉我，不能爱她爱到最后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，要我好好照顾她，好好地爱她，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。
“我现在想知道，她怎样了？”我不得不把谈话的内容拉到主题上来，我都快急疯了。
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，看得出来，他在强忍泪水。他缓缓低下头，告诉我：“情况很糟，她被撞得很厉害。虽然性命保住了，但神经组织受损严重，已经无法正常运作。换句话说，她现在跟植物人无异。”
刹那间，心里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玻璃城，轰然倒塌。玻璃很清脆，碎了就补不回来了。我的脸上已经死灰一片，手用力撑住桌子让自己站定。“有没有救治的办法？”我仍渴望拥有一线希望。
他转头向窗外望去，眼神很失落：“办法只有一个——神经细胞移植手术。由于需要的是活细胞，所以必须在刚死的或活人身上移植。但前提是神经细胞必须与患者吻合，即无排斥。这一概率为万分之一。即便是亲生父母，概率都很小，微乎其微。而且如果在活人身上抽取细胞移植，那么这个人的生还率也只有百分之零点零几而已，即使侥幸不死，也必定成为残疾人，也许会跟她一样。”
“让我试试吧。”我对他说。
“你？”他瞪大了眼睛。
“怎么不行？如果可以，我愿意做移植手术。”
“也好，你去试试吧。”他并没有太在意我说的话，也许他认为概率太小了，根本就毫无可能。
我坐在床前，抚顺着她的秀发，在她的耳边，我闻到了她的气息，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无奈和对自主生命的渴望。我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“你永远是最好的！”我紧握她的手，冰冷得没有丝毫暖意。我想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给她，可是现在的我反而更无助，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，我还有什么资格说我是爱她的。
病房的气氛特别诡异，突然有人推门进来，是尹震阳。他打个招呼叫我出去，但是我却发现他的眼神不在我这里，而在她那。眼神中似乎有许多焦虑，关怀，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。我轻叹了一下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走了出去。
一个星期后，化验结果出来了。我的神经细胞竟奇迹般地与她相吻合！拿到化验报告，我一边为她高兴，又一边为她担心。如果我死了，谁来照顾她？谁来给她幸福？我和她之间的那些海誓山盟又如何兑现？
我走到了病房门口，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一幕。它不仅改变了我刚才的想法，更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——病房中震阳坐在失去知觉的她旁边，他将自己的手与她的手叠在一起，跟她说了些什么。然后，他起身拨开她额前的长发，俯身吻她的额头。同一时间，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对于男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——眼泪。
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看到我站在门口，显得惊惶失措。我请他一起出去聊聊。
我们找了家咖啡馆要了两杯咖啡。他一边用勺子搅拌，一边跟我说对不起。我说不用跟我道歉，你还爱她吗。
他微微点点头，事实上这几天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。有时我甚至觉得，他比我更爱她。
然后他问我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。我说出来了，出人意料地完全吻合。所以我打算……
没等我说完，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，激动地说：“不可以，她怎么办？她爱的是你！失去你，她等于失去生命！”
我喝了口咖啡，缓缓地说：“时间会冲淡一切，到时候你将代替我去爱她，照顾她，给她幸福。我相信你的真心最终会打动她。你们可以完全把我忘记，过你们自己幸福的生活，永远。”
“那么她醒来时，我该怎么对她说？”
“就说我因为看到她成为植物人带上行李逃走了。把我说得越人渣越好，这样她就会更快忘记我。”
“这样做她反而会恨你的。”他不安地说。
“我不在乎，真的。只要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，我真的不在乎。”
那晚，我没有陪伴她。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走，看见身边走过的一对对情侣，他们相拥相依，有点羡慕，有点嫉妒，想起病床上的她，我就心痛。天越来越暗，我一转头，来到了我们常去的公园，我们常坐的椅子，已经被一对情侣霸占了。我坐在临河最近的椅子上，看见那对情侣的笑容，想起了她那天真的笑容，但似乎已经很模糊了。是啊 ，我很久很久没看见了。在这里，我又想起了往事，这里曾流下我们的喜悦，伤心，安慰……
而现在她没有了光明，没有了生命的自主权，没有了早晨的第一缕阳光，我知道这代表失去了一切有意义的东西。她不能再为我**心饭菜，虽然很难入口；她不能实现那个诺言——亲手为我织围巾；她不能亲眼看我们的小屋建成，那是多么地遗憾和痛心。
而我又怎么能让心爱的人伤心无助呢？我承诺过，我将给她世界上最大的幸福。而现在，我连最基本的快乐都做不到，我拿什么给她。我不是自责，给她幸福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啊。
往事的缠绕，我的心越来越痛。幸福真的好会跑，闭上眼睛，能感觉它的存在；伸出手时，它就在旁边；张开眼睛，它却早已灰飞烟灭。
回到医院，她已经熟睡了，侧脸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皎洁。站在窗边，望着黑暗，我叹了口气。突然想起曾经写过的一首诗：
为什么幸福的感觉总被思念所淹没？
为什么想要的承诺总能被微笑掠过？
如果得不到灵魂岂在乎耳鬓厮磨？
如果得不到永恒又何言长相厮守？
你可以重复初恋，却不能重复后悔，
你可以重复后悔，却不能重复最爱。
她是我的最爱，最起码现在是的。以前看过张小娴的的《只是一个心愿》，里面有一句话特别深刻：遇上那个人的时候，我们以为自己会爱他一辈子。他已经这么好了，我怎能爱上别人？然而，岁月会让你知道，一辈子的心愿，真的只是个心愿。
以前我也不能确定这句话的真假，但现在可以了。我爱她，这是爱最好的力量，有爱就够了。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源泉，而我幸福的源泉就是她的快乐。
既然不能重复最爱，那么就留下最美好的回忆；
既然不能后悔，那么这次我无怨无悔。
很多盟约是双方许下的，那也只是虚的。但是这次我亲口许下，只为了她快乐。
医院门口，震阳早已等在那里，一脸的无奈，带有些许悲哀。
我走上前对他说，如果我死了，随便找个地方把我葬了，行李一同烧掉或者扔到大海里去；如果我命大死不了，我会远走他乡。
他问我没死又为何还要走？
我笑笑拍拍他的肩反问他：“你希望她一生快乐，幸福，还是一辈子为了照顾一个残疾人而奔波劳碌？我们都深爱她，都希望她快乐，不是吗？”
他沉默了，只是一直流泪。傻瓜，男儿有泪不轻弹，收起这些眼泪，等跟我遗体告别时再拿出来吧。
推进手术台的那刻，我最后一次看了她，看她沉睡的侧脸。我们的爱情就如蝴蝶一般，春天过了，就是过了。我们靠近的那瞬间，我最后一次握住了她的手，纤细的手那样地苍白，那样地无力。
在她耳边，我轻轻地对她说：“如果你是大海，我就是天空，远远地望着你，和你形影不离。不要试图和我靠近，我们永远不可能跨越那条若有若无的水平线。我真的爱你，但是我只能假装冷漠。太完美的爱情往往最不现实，有过一段回忆，你我都该知足。过客只能是过客，伤疤永远是伤疤，过客不能久留，如同伤疤不能从心里消除。”
这是我的最后一句话，话中的每个字都用我的血和泪拼成，我的泪已经浸湿了床单，我的心，也在淌血……
当我再次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，已不再是刘羽翔，而是一个踌躇择路的瞎子。今后，陪伴我的不再是第二天的曙光，也并非非无限的光明，而是无边的黑暗——那个我最喜欢最单纯的东西。
别了，我的爱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