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代豪雄（三）：济南国相
作者：王歆
1.
曹军大营中，排设香案，曹操朝服跪拜，前面是宣读诏旨的天使。
天使宣诏：“……妖言惑众，天下纷扰。骑都尉曹操，武力既弘，计略周备，禀性忠诚，执节守义，亲援桴鼓，扫荡贼巢。今张角戮尸，渠魁授首，妖贼殄灭，宇内复安，特迁曹操济南国相，以彰皇恩，并酬前功。”
曹操磕头：“臣曹操叩谢天恩。”
2.
夜晚，袁氏内宅，曹操和袁绍都除去了外面衣服，不戴冠，很随便地对坐饮酒。
袁绍笑着说道：“济南相秩两千石，你算是出头露脸了。不过这个地方很难弄，千万小心啊。”
曹操仰头喝酒：“怎么个难弄法？”
袁绍想一想：“一个是官吏**，可以说关东之最；一个是淫祠问题。”
“淫祠？”
“城阳景王刘章有诛灭吕氏、光复汉朝的大功，所以其国为之立祠，春秋祭祀，”袁绍一边喝酒一边说，“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个风俗在青州流广开来，而以济南最厉害。当地官吏趁着祭祀典礼，刻剥百姓，聚敛财富，闹得很不象话――所以叫它淫祠，这个淫，不是指淫荡，是指泛滥，泛滥得可怕。”
“有多可怕？”曹操好象有点不以为然。
“你去了就知道了，”袁绍似乎故意卖个关子，“哪天起程？哥儿几个一块给你饯行。”
“哥儿几个？有公路吗？”
袁绍皱起了眉头：“别提那个小子，现在他是天天跟我闹别扭。”
曹操笑了：“为什么，你们不是亲兄弟吗？”
袁绍激动起来，拍着自己的胸脯：“我是长子唉，可这小子偏说我不是正室所生，他才是嫡长子，他才能继承袁氏的大宗，我……”
曹操更笑：“嫡就嫡吧，庶就庶吧，大宗也罢，小宗也罢，兄弟两个有什么好争的。”
袁绍指着曹操的鼻子：“少说风凉话，要是曹仁、曹洪爬到你头上，我看你也好受不了。”
曹操回答：“长幼有序，贤不肖更有序，他们哥儿俩要是本事大过我，我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袁绍更加激动：“你说袁术那小子比我有能耐？！”
曹操大笑：“你比他强吗？未必吧。”
袁绍大骂：“放屁！”
3.
白天，雒阳郊外。远远地，曹仁、曹洪骑马保护着一辆马车，近处，曹操与袁绍等五六人依依惜别。
送行者中，有一个是张邈，他拉着曹操的手：“济南难弄，千万小心。”
曹操笑：“本初已经关照过了。”
张邈叹气：“这一分别，不知道哪天才能见面了。”
曹操跨上马：“放心，我半年就弄好它。三年期满，不是升迁就是辞退，我绝不留任。那时候再回雒阳，和诸位一起饮酒赏花。”
一摧胯下马，绝尘而去。
4.
远远的，是济南城楼，越来越近。
5.
黄昏，济南王府中。肥胖的济南王斜靠在榻上，有气无力地说道：“……一切，就都仰仗国相了。”
曹操长揖：“大王放心。臣告退。”倒退出门。
门外，十数名县令、县长，与国相府的属吏，翘首而立，一见曹操出来，马上长揖及地：“国相远道而来，一路辛苦，下官等备了美酒，为国相接风洗尘。”
曹操笑：“哦，消息很灵通嘛，知道我喜欢喝酒。”
一名县令谄媚地笑着：“还有美伎佐酒，国相一定高兴。”
“好啊，”曹操笑道，“那就叨扰各位喽。”
6.
夜晚，某家豪强的宅邸，灯火通明，鼓乐齐作。曹操正中，诸县令、县长、属吏陪坐两旁，欢笑宴饮。
曹操怀里搂着名侍女，一边饮酒，一边上下其手。
一队舞伎舞罢下场。某位县令对曹操说道：“下官特意从乐安，买了个色艺双绝的舞伎来，想请国相观赏。”
曹操很高兴：“色艺双绝，那很好啊，唤上来吧。”
县令一拍双掌，乐声变得比刚才更为缠绵，一名华服丽人，随着音乐的节奏，从门外舞了进来。
舞伎果然是罕见的美人，舞也跳得好，曹操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盯在她身上，竟然忘记了喝酒。
一曲舞罢，舞伎施一大礼，倒退出门。曹操仍然紧紧盯着她，直到看不见为止。
那位县令心花怒放：“国相似乎很喜欢她，不如我今夜就送她到府上去。”
曹操笑得很暧昧：“怎么好意思夺君之所爱。”
县令忙道：“国相是今世的英雄，美女当配英雄，应该的。象下官这种人，哪配有这么好的福气消受呢。”
曹操装模作样沉吟了一下：“虽说却之不恭，可是我从来受不得别人的恩惠，一定要想法子报答。他们几位送来的宝货，我都叫附上名帖，好让我有个记性，阁下既然惠赠这样的美人……”
县令忙道：“下官也准备名帖便是。这个舞伎，乃是临时起意，下官另外早准备下了商彝周鼎、名马宝剑，感谢国相前来劳心治理济南。国相是大英雄，珍珠宝货自然不放在眼里，只有古董和好兵器，想来才合国相的心意。”
其他人望着他，目光既羡且妒。
曹操大笑：“不愧是济南国治的县令大人，就是有头脑。”
大家连忙一起陪笑。
7.
深夜，国相府邸，灯火通明，满地摆放的都是各种珍宝器具。
曹洪跪坐几前，几上堆了一摞名贴，他拿起来看一张，在简上记一些什么。
曹操在珍宝堆里走来走去，一边冷笑：“饥不能食，寒不能衣，这种东西，有什么用处！”
曹洪抬起头：“只有那个舞伎，真的很不错唉，丁夫人没跟来济南，主公一定很寂寞，不如收了吧。”
曹操向他一指：“一笔笔都记下来，一个都别漏下。”
曹洪笑着说：“我都二十好几啦，还没讨老婆，主公如果不要，不如赐了给我――主公留那匹马好了，以后打仗用得着。”
曹操“哼”了一声：“记你的，少废话。”
曹洪继续登记，少顷，放下笔来，站起身，把一捆竹简递到曹操面前。
曹操接过来看，边看边冷笑：“好嘛，济南十个县，一个都不少，都有礼送来啊。”他望向曹洪：“我不反对送礼唉，我大老远来了，不该空手来参见吧。”
他突然飞起右脚，踢散了一堆珠宝，大骂道：“年俸一千石、四百石，他们哪来钱置办这么贵重的礼物？！”
曹洪问道：“全都罢了吗？国王会很没面子的。”
“全都罢了？”曹操苦笑，“你想朝廷会答应吗？县令、县长十免其八，剩下两个每人吃我二十大棒；至于属吏，一个不留，统统给我滚蛋！”
正说着，曹仁和戏志才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曹操问道。
戏志才笑了：“我和子孝打赌，他说济南的淫祠足有五十处，我说大概上百……”
“结果呢？”曹操急问。
戏志才收敛了笑容，伸出右手来比数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济南全国，六百处！”
曹操大惊。
8.
白天，济南城中某祠堂。
十数名士兵正在拆除祠堂，无数百姓在远处围观。曹仁站在祠堂边上，手捧一捆竹简，大声宣读：
“城阳景王有大功于汉，理当建设祠堂，春秋祭祀。但贪官污吏以建祠为名，刻剥百姓为实，增建了无数，至于济南一国，就达到六百余座，让他老人家……”
曹仁愣了一下，继续读下去：“让他老人家四处奔波，于心何忍？”
他清了清嗓子：“因此，国相有令，拆除所有不必要的祠堂，只在济南城内保留一处，每当年节，只许官员祭祀，不许百姓参加，也不再向百姓征收祭祀费用。有违此令，斩杀无赦！”
百姓们议论纷纷，曹仁脸上露出笑容。
9.
夜晚，济南国相府。
曹操和戏志才并排坐在几后，指点着几上的地图，小声讨论。
曹洪走进来禀报：“主公，所有的礼物都已经入了官库了……”
曹操并不抬头，只微微颌首。
曹洪继续禀报：“那名舞伎，说要向主公辞行。”
曹操似乎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，只是招一招手。
曹洪退出去了。曹操依旧低着头：“子廉啊，这个你看……”突然抬头不见曹洪：“嗯？”
曹洪和舞伎一起走了进来。那舞伎今日只穿着很普通的衣服，没有化妆，走到几前跪下：“民女卞氏，拜见国相大人。”
曹操有点不耐烦：“哦，你自由了，可以回去了。”
卞氏低着头：“大人救过民女一次，如今又害了民女一次，恩怨相抵，民女也就不负欠大人什么了。”
曹操有点奇怪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大人还记得，十年前，在雒阳北部尉任上，当街打死蹇硕的叔叔……”
曹操一愣：“抬起头来。”
卞氏抬起头，望着曹操，依稀可辨当日卖豆腐老人怀中，少女的模样。
“是你，”曹操站起来，“那又为什么说我害了你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大人放民女回乐安，数百里路，一定是走不到的，如果饿死路旁，岂非大人害了我？”
曹操一挥手：“子廉，取一盘钱来。”
卞氏忙道：“现在天下不太平，一个弱女子，如果身边带了钱，怕是下场会更惨。”
曹操很有趣地望着她：“那我派两名兵卒送你回去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大人才到济南不久，还没来得及整顿士卒，而他们惯常的所做所为，民女倒颇有耳闻……”
曹操笑了：“那你说怎么好？”
卞氏再度低下头，低声回答：“不如……大人曾搭救过民女，此次如果又避免了民女回乡路途上的危险，是两重大恩惠，民女愿意一生伺候大人，报答大人的恩德……”
曹操哈哈大笑。戏志才也笑了：“主公，这是美事，也是佳话，你还是把她留下来吧。”
曹洪也说：“是啊，古人说：天予不取，必受其祸。”
曹操和戏志才一起大笑：“子廉，典故不可以乱用哦。”
笑过了，曹操转向戏志才：“那帮家伙献上来的礼物，我全都入了官库，不留一钱。只因为济南没有官家的歌舞队，才放她回乡。现在要是留下她，别人会不会有闲话……”
“做大事的人，只要自己认为正确，对得起昊昊苍天即可，怕什么闲话？”戏志才说道，“要么，主公也把她没收入官，然后再出钱赎出来，不就名正言顺了吗？”
曹操沉吟，一边走到卞氏面前：“我俭朴惯了的，身边人都不许穿绸缎，不是逢年过节开宴会，肉菜也很少，你能吃得了苦吗？”
卞氏抬头望着曹操，回答道：“大人现在的生活，比较民女跟随父亲卖豆腐的时候，已经是天堂了。”
曹操点头，突然又笑了：“我曹操也不是柳下惠，你既然愿意跟着我，我哪有拒绝的道理。”
戏志才也笑，点头。
10.
白天，济南国相府中。
曹操正在几边读书，按他的老习惯，衣衫不整，坐得七歪八斜的，摇头晃脑，读得很起劲。
卞氏粗**服，托着食盘走进来，食盘上是一摞面饼、一碗菜汤，和一大壶酒。
她跪下，把食盘放到几上：“大人，吃饭了。”
曹操答应一声，眼睛依旧不离开左手捧的竹简，只伸出右手来抓面饼，结果一把伸进了汤碗里。
曹操大叫着跳起来，卞氏大惊，急忙磕头。
曹操把淋漓的右手五指放到嘴里吸吮，这才看清楚送饭来的是谁：“没事，没事，是我自己不小心――嗯，今天的汤味道不错。”
卞氏依旧伏在地上，小心地回答：“这是妾侍为大人做的。”
曹操吮干净了手，在面饼上擦一擦，放下竹简，上前把卞氏扶起来：“你还有这样好的手艺呀――对了，一直忘了问，你爹呢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早就过世了。那晚大人打死了蹇硕的叔叔，第二天就有十几个宦官来我家，烧了房子，还打我爹和我。爹年纪大，伤太重，没几天就死了……”说着说着，声音哽咽起来。
曹操大怒：“蹇、硕！”望着抽泣的卞氏，他由衷地升起一股怜爱之心，上前去抱住卞氏：“别哭，别哭，以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……”
11.
白昼，官道上，夏侯��骑马疾驰。
12.
白天，济南国相府中。
曹操搂着卞氏，手把手地教她写字。突然，曹仁、曹洪簇拥着夏侯��走了进来。
曹洪大声道：“主公，你看谁来了？！”
曹操猛然抬头，大喜：“元让，你怎么来了？！”
夏侯��笑着跪下：“好久没来拜望大哥，恕罪，恕罪。”
卞氏施一礼，避到角落里去了，曹操上前扶起夏侯��：“怎么样，身体还好吗？妙才呢，没有一起来？”
“都好，”夏侯��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牍来，“今年家乡大丰收――我这趟来，是帮曹伯伯送信来的。”
曹操接过木牍来看。夏侯��兴高采烈地说道：“曹伯伯刚捐了个太尉，正要去京城上任；还打听到朝廷有意思，调大哥做东郡太守，请大哥早做准备。”
曹操叹口气，把木牍扔到几上：“父亲终于还是忘了祖父临终的遗言……东郡太守，哼，眼看我的任期满了，正不想干呢，谁理会他什么东郡太守。”
曹仁等不解地望着曹操，曹操说道：“前年，黑山贼起；去年，鲜卑侵扰幽、并二州，今年又是韩遂、马腾连结，割据陇西。天下纷扰，朝廷要是派我打仗去也就罢了，东郡太守……哼，这么难弄的济南，我几个月就叫它路不拾遗，然后足足闲散了两年半没事干；东郡有什么好管的，我不去！”
夏侯��忙问：“那大哥打算……”
曹操笑着一拍他的肩膀：“回老家沛国谯县，咱们兄弟五个，一起打猎、读书，过农夫的生活去。你们乐意不乐意？”
曹洪不高兴了：“主公说过，天下太平了，咱们去隐居，当然好喽。可现在……你难道想就此当一辈子农夫吗？”
曹操大笑：“一辈子当农夫吗？哈哈哈哈，时机、时机，志才不是经常说，要待时而动吗？我不过回去歇个一两年而已……”他一指卞氏：“正好她怀了孩子了。”
曹仁等连忙抱拳：“恭喜！恭喜！”
13.
雒阳城，袁府客厅。
袁绍在主位，曹操在客位，张邈、许攸、周旌等左右坐着，欢笑宴饮。
曹操大笑：“我说过三年就回来，这不是回来了吗？”
袁绍端起酒卮：“可是转眼又要走啊。”
曹操和他对饮：“陪小妾回老家生孩子嘛。这样大事，谁敢阻拦？”
许攸喝得醉醺醺的，上前扯住曹操的衣襟：“正好，我过些天也要去山东，一定去府上拜望，见见新少爷――顺便，有大事商量。”
大家都有了三分酒意，谁也没有注意他说“大事”两字的时候，一脸的神秘。袁绍大笑：“你保证他生个儿子吗？他已经有儿子了嘛，要那么多干嘛？这回生个女儿。”
曹操瞪起了眼睛：“你有两个儿子，凭什么我不能有？！”
众人大笑。
曹军大营中，排设香案，曹操朝服跪拜，前面是宣读诏旨的天使。
天使宣诏：“……妖言惑众，天下纷扰。骑都尉曹操，武力既弘，计略周备，禀性忠诚，执节守义，亲援桴鼓，扫荡贼巢。今张角戮尸，渠魁授首，妖贼殄灭，宇内复安，特迁曹操济南国相，以彰皇恩，并酬前功。”
曹操磕头：“臣曹操叩谢天恩。”
2.
夜晚，袁氏内宅，曹操和袁绍都除去了外面衣服，不戴冠，很随便地对坐饮酒。
袁绍笑着说道：“济南相秩两千石，你算是出头露脸了。不过这个地方很难弄，千万小心啊。”
曹操仰头喝酒：“怎么个难弄法？”
袁绍想一想：“一个是官吏**，可以说关东之最；一个是淫祠问题。”
“淫祠？”
“城阳景王刘章有诛灭吕氏、光复汉朝的大功，所以其国为之立祠，春秋祭祀，”袁绍一边喝酒一边说，“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个风俗在青州流广开来，而以济南最厉害。当地官吏趁着祭祀典礼，刻剥百姓，聚敛财富，闹得很不象话――所以叫它淫祠，这个淫，不是指淫荡，是指泛滥，泛滥得可怕。”
“有多可怕？”曹操好象有点不以为然。
“你去了就知道了，”袁绍似乎故意卖个关子，“哪天起程？哥儿几个一块给你饯行。”
“哥儿几个？有公路吗？”
袁绍皱起了眉头：“别提那个小子，现在他是天天跟我闹别扭。”
曹操笑了：“为什么，你们不是亲兄弟吗？”
袁绍激动起来，拍着自己的胸脯：“我是长子唉，可这小子偏说我不是正室所生，他才是嫡长子，他才能继承袁氏的大宗，我……”
曹操更笑：“嫡就嫡吧，庶就庶吧，大宗也罢，小宗也罢，兄弟两个有什么好争的。”
袁绍指着曹操的鼻子：“少说风凉话，要是曹仁、曹洪爬到你头上，我看你也好受不了。”
曹操回答：“长幼有序，贤不肖更有序，他们哥儿俩要是本事大过我，我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袁绍更加激动：“你说袁术那小子比我有能耐？！”
曹操大笑：“你比他强吗？未必吧。”
袁绍大骂：“放屁！”
3.
白天，雒阳郊外。远远地，曹仁、曹洪骑马保护着一辆马车，近处，曹操与袁绍等五六人依依惜别。
送行者中，有一个是张邈，他拉着曹操的手：“济南难弄，千万小心。”
曹操笑：“本初已经关照过了。”
张邈叹气：“这一分别，不知道哪天才能见面了。”
曹操跨上马：“放心，我半年就弄好它。三年期满，不是升迁就是辞退，我绝不留任。那时候再回雒阳，和诸位一起饮酒赏花。”
一摧胯下马，绝尘而去。
4.
远远的，是济南城楼，越来越近。
5.
黄昏，济南王府中。肥胖的济南王斜靠在榻上，有气无力地说道：“……一切，就都仰仗国相了。”
曹操长揖：“大王放心。臣告退。”倒退出门。
门外，十数名县令、县长，与国相府的属吏，翘首而立，一见曹操出来，马上长揖及地：“国相远道而来，一路辛苦，下官等备了美酒，为国相接风洗尘。”
曹操笑：“哦，消息很灵通嘛，知道我喜欢喝酒。”
一名县令谄媚地笑着：“还有美伎佐酒，国相一定高兴。”
“好啊，”曹操笑道，“那就叨扰各位喽。”
6.
夜晚，某家豪强的宅邸，灯火通明，鼓乐齐作。曹操正中，诸县令、县长、属吏陪坐两旁，欢笑宴饮。
曹操怀里搂着名侍女，一边饮酒，一边上下其手。
一队舞伎舞罢下场。某位县令对曹操说道：“下官特意从乐安，买了个色艺双绝的舞伎来，想请国相观赏。”
曹操很高兴：“色艺双绝，那很好啊，唤上来吧。”
县令一拍双掌，乐声变得比刚才更为缠绵，一名华服丽人，随着音乐的节奏，从门外舞了进来。
舞伎果然是罕见的美人，舞也跳得好，曹操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盯在她身上，竟然忘记了喝酒。
一曲舞罢，舞伎施一大礼，倒退出门。曹操仍然紧紧盯着她，直到看不见为止。
那位县令心花怒放：“国相似乎很喜欢她，不如我今夜就送她到府上去。”
曹操笑得很暧昧：“怎么好意思夺君之所爱。”
县令忙道：“国相是今世的英雄，美女当配英雄，应该的。象下官这种人，哪配有这么好的福气消受呢。”
曹操装模作样沉吟了一下：“虽说却之不恭，可是我从来受不得别人的恩惠，一定要想法子报答。他们几位送来的宝货，我都叫附上名帖，好让我有个记性，阁下既然惠赠这样的美人……”
县令忙道：“下官也准备名帖便是。这个舞伎，乃是临时起意，下官另外早准备下了商彝周鼎、名马宝剑，感谢国相前来劳心治理济南。国相是大英雄，珍珠宝货自然不放在眼里，只有古董和好兵器，想来才合国相的心意。”
其他人望着他，目光既羡且妒。
曹操大笑：“不愧是济南国治的县令大人，就是有头脑。”
大家连忙一起陪笑。
7.
深夜，国相府邸，灯火通明，满地摆放的都是各种珍宝器具。
曹洪跪坐几前，几上堆了一摞名贴，他拿起来看一张，在简上记一些什么。
曹操在珍宝堆里走来走去，一边冷笑：“饥不能食，寒不能衣，这种东西，有什么用处！”
曹洪抬起头：“只有那个舞伎，真的很不错唉，丁夫人没跟来济南，主公一定很寂寞，不如收了吧。”
曹操向他一指：“一笔笔都记下来，一个都别漏下。”
曹洪笑着说：“我都二十好几啦，还没讨老婆，主公如果不要，不如赐了给我――主公留那匹马好了，以后打仗用得着。”
曹操“哼”了一声：“记你的，少废话。”
曹洪继续登记，少顷，放下笔来，站起身，把一捆竹简递到曹操面前。
曹操接过来看，边看边冷笑：“好嘛，济南十个县，一个都不少，都有礼送来啊。”他望向曹洪：“我不反对送礼唉，我大老远来了，不该空手来参见吧。”
他突然飞起右脚，踢散了一堆珠宝，大骂道：“年俸一千石、四百石，他们哪来钱置办这么贵重的礼物？！”
曹洪问道：“全都罢了吗？国王会很没面子的。”
“全都罢了？”曹操苦笑，“你想朝廷会答应吗？县令、县长十免其八，剩下两个每人吃我二十大棒；至于属吏，一个不留，统统给我滚蛋！”
正说着，曹仁和戏志才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曹操问道。
戏志才笑了：“我和子孝打赌，他说济南的淫祠足有五十处，我说大概上百……”
“结果呢？”曹操急问。
戏志才收敛了笑容，伸出右手来比数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济南全国，六百处！”
曹操大惊。
8.
白天，济南城中某祠堂。
十数名士兵正在拆除祠堂，无数百姓在远处围观。曹仁站在祠堂边上，手捧一捆竹简，大声宣读：
“城阳景王有大功于汉，理当建设祠堂，春秋祭祀。但贪官污吏以建祠为名，刻剥百姓为实，增建了无数，至于济南一国，就达到六百余座，让他老人家……”
曹仁愣了一下，继续读下去：“让他老人家四处奔波，于心何忍？”
他清了清嗓子：“因此，国相有令，拆除所有不必要的祠堂，只在济南城内保留一处，每当年节，只许官员祭祀，不许百姓参加，也不再向百姓征收祭祀费用。有违此令，斩杀无赦！”
百姓们议论纷纷，曹仁脸上露出笑容。
9.
夜晚，济南国相府。
曹操和戏志才并排坐在几后，指点着几上的地图，小声讨论。
曹洪走进来禀报：“主公，所有的礼物都已经入了官库了……”
曹操并不抬头，只微微颌首。
曹洪继续禀报：“那名舞伎，说要向主公辞行。”
曹操似乎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，只是招一招手。
曹洪退出去了。曹操依旧低着头：“子廉啊，这个你看……”突然抬头不见曹洪：“嗯？”
曹洪和舞伎一起走了进来。那舞伎今日只穿着很普通的衣服，没有化妆，走到几前跪下：“民女卞氏，拜见国相大人。”
曹操有点不耐烦：“哦，你自由了，可以回去了。”
卞氏低着头：“大人救过民女一次，如今又害了民女一次，恩怨相抵，民女也就不负欠大人什么了。”
曹操有点奇怪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大人还记得，十年前，在雒阳北部尉任上，当街打死蹇硕的叔叔……”
曹操一愣：“抬起头来。”
卞氏抬起头，望着曹操，依稀可辨当日卖豆腐老人怀中，少女的模样。
“是你，”曹操站起来，“那又为什么说我害了你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大人放民女回乐安，数百里路，一定是走不到的，如果饿死路旁，岂非大人害了我？”
曹操一挥手：“子廉，取一盘钱来。”
卞氏忙道：“现在天下不太平，一个弱女子，如果身边带了钱，怕是下场会更惨。”
曹操很有趣地望着她：“那我派两名兵卒送你回去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大人才到济南不久，还没来得及整顿士卒，而他们惯常的所做所为，民女倒颇有耳闻……”
曹操笑了：“那你说怎么好？”
卞氏再度低下头，低声回答：“不如……大人曾搭救过民女，此次如果又避免了民女回乡路途上的危险，是两重大恩惠，民女愿意一生伺候大人，报答大人的恩德……”
曹操哈哈大笑。戏志才也笑了：“主公，这是美事，也是佳话，你还是把她留下来吧。”
曹洪也说：“是啊，古人说：天予不取，必受其祸。”
曹操和戏志才一起大笑：“子廉，典故不可以乱用哦。”
笑过了，曹操转向戏志才：“那帮家伙献上来的礼物，我全都入了官库，不留一钱。只因为济南没有官家的歌舞队，才放她回乡。现在要是留下她，别人会不会有闲话……”
“做大事的人，只要自己认为正确，对得起昊昊苍天即可，怕什么闲话？”戏志才说道，“要么，主公也把她没收入官，然后再出钱赎出来，不就名正言顺了吗？”
曹操沉吟，一边走到卞氏面前：“我俭朴惯了的，身边人都不许穿绸缎，不是逢年过节开宴会，肉菜也很少，你能吃得了苦吗？”
卞氏抬头望着曹操，回答道：“大人现在的生活，比较民女跟随父亲卖豆腐的时候，已经是天堂了。”
曹操点头，突然又笑了：“我曹操也不是柳下惠，你既然愿意跟着我，我哪有拒绝的道理。”
戏志才也笑，点头。
10.
白天，济南国相府中。
曹操正在几边读书，按他的老习惯，衣衫不整，坐得七歪八斜的，摇头晃脑，读得很起劲。
卞氏粗**服，托着食盘走进来，食盘上是一摞面饼、一碗菜汤，和一大壶酒。
她跪下，把食盘放到几上：“大人，吃饭了。”
曹操答应一声，眼睛依旧不离开左手捧的竹简，只伸出右手来抓面饼，结果一把伸进了汤碗里。
曹操大叫着跳起来，卞氏大惊，急忙磕头。
曹操把淋漓的右手五指放到嘴里吸吮，这才看清楚送饭来的是谁：“没事，没事，是我自己不小心――嗯，今天的汤味道不错。”
卞氏依旧伏在地上，小心地回答：“这是妾侍为大人做的。”
曹操吮干净了手，在面饼上擦一擦，放下竹简，上前把卞氏扶起来：“你还有这样好的手艺呀――对了，一直忘了问，你爹呢？”
卞氏回答：“早就过世了。那晚大人打死了蹇硕的叔叔，第二天就有十几个宦官来我家，烧了房子，还打我爹和我。爹年纪大，伤太重，没几天就死了……”说着说着，声音哽咽起来。
曹操大怒：“蹇、硕！”望着抽泣的卞氏，他由衷地升起一股怜爱之心，上前去抱住卞氏：“别哭，别哭，以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……”
11.
白昼，官道上，夏侯��骑马疾驰。
12.
白天，济南国相府中。
曹操搂着卞氏，手把手地教她写字。突然，曹仁、曹洪簇拥着夏侯��走了进来。
曹洪大声道：“主公，你看谁来了？！”
曹操猛然抬头，大喜：“元让，你怎么来了？！”
夏侯��笑着跪下：“好久没来拜望大哥，恕罪，恕罪。”
卞氏施一礼，避到角落里去了，曹操上前扶起夏侯��：“怎么样，身体还好吗？妙才呢，没有一起来？”
“都好，”夏侯��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牍来，“今年家乡大丰收――我这趟来，是帮曹伯伯送信来的。”
曹操接过木牍来看。夏侯��兴高采烈地说道：“曹伯伯刚捐了个太尉，正要去京城上任；还打听到朝廷有意思，调大哥做东郡太守，请大哥早做准备。”
曹操叹口气，把木牍扔到几上：“父亲终于还是忘了祖父临终的遗言……东郡太守，哼，眼看我的任期满了，正不想干呢，谁理会他什么东郡太守。”
曹仁等不解地望着曹操，曹操说道：“前年，黑山贼起；去年，鲜卑侵扰幽、并二州，今年又是韩遂、马腾连结，割据陇西。天下纷扰，朝廷要是派我打仗去也就罢了，东郡太守……哼，这么难弄的济南，我几个月就叫它路不拾遗，然后足足闲散了两年半没事干；东郡有什么好管的，我不去！”
夏侯��忙问：“那大哥打算……”
曹操笑着一拍他的肩膀：“回老家沛国谯县，咱们兄弟五个，一起打猎、读书，过农夫的生活去。你们乐意不乐意？”
曹洪不高兴了：“主公说过，天下太平了，咱们去隐居，当然好喽。可现在……你难道想就此当一辈子农夫吗？”
曹操大笑：“一辈子当农夫吗？哈哈哈哈，时机、时机，志才不是经常说，要待时而动吗？我不过回去歇个一两年而已……”他一指卞氏：“正好她怀了孩子了。”
曹仁等连忙抱拳：“恭喜！恭喜！”
13.
雒阳城，袁府客厅。
袁绍在主位，曹操在客位，张邈、许攸、周旌等左右坐着，欢笑宴饮。
曹操大笑：“我说过三年就回来，这不是回来了吗？”
袁绍端起酒卮：“可是转眼又要走啊。”
曹操和他对饮：“陪小妾回老家生孩子嘛。这样大事，谁敢阻拦？”
许攸喝得醉醺醺的，上前扯住曹操的衣襟：“正好，我过些天也要去山东，一定去府上拜望，见见新少爷――顺便，有大事商量。”
大家都有了三分酒意，谁也没有注意他说“大事”两字的时候，一脸的神秘。袁绍大笑：“你保证他生个儿子吗？他已经有儿子了嘛，要那么多干嘛？这回生个女儿。”
曹操瞪起了眼睛：“你有两个儿子，凭什么我不能有？！”
众人大笑。
